武汉封城已过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中通快递湖北省管理中心网管部副经理程志勇与7名司机组成应急物资调度车队，为湖北省各医疗机构、抗疫一线单位送去医疗防疫物资近70车。

火神山医院施工现场、协和医院、江夏区方舱医院……这些战疫一线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在这个过程中，高速劝返、车轮爆胎、防护服湿透……他们都经历了。听他们讲与时间赛跑的故事。

01

程志勇：

比起司机们，我简直太轻松了

我老家黄石的，从武汉开车过去，1小时不到。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12岁，男孩4个多月。封城前一天，我还没意识到这病的严重性，就让妻子、父母带着两个孩子来武汉，想着一起在武汉过节。

孩子在来的路上受了凉，有点儿发烧，封城后，就更不让回去了。按照计划，除夕那天打算带家人们去归元寺烧香祈福，“出事”之后，不能去也不敢去，我们就买了很多零食在家看春晚，孩子们高兴坏了。

当晚我接到网管经理打来的电话，问我是否还在武汉，说如果没事就早点儿去公司，现在公司人少，事多，压力大。没多想，第二天上午我就从武汉新洲区的家赶回公司，幸亏走得早，下午公共交通都停了，网约车上街的也很少，感觉像和时间赛跑，差点儿没赶上。

事实上，我是到了公司，才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我平时就负责网点工作，到了公司，我先对湖北省各快递网点进行摸底，有没有人员感染、防护用品够不够、当地交通是否管制等等，结果发现各网点都缺消毒用品和防护用品。

偌大的一个武汉，哪里都买不到口罩、酒精。第二天（大年初二）还是金总（湖北省管理中心总经理金香）在返回武汉的路上，联系到了一家平日合作的老客户，解决了燃眉之急。

货源找到了，但是首要问题出现了，怎么拉回来。当时我们全公司只有一辆车有通行证，可以上路。有车但缺人，就近原则，我先找了两个住在公司附近的司机，从黄冈拉回了几吨消毒水，对全园区进行了消毒。消完毒，我心里才踏实了点儿。

1月28日，我们接到了第一次运输任务，运送物资至中南医院，为了方便沟通，统一协调，我拉了一个群。一开始是5个人，把几位在岗的司机兄弟们都拉到一块儿。基本上，完成一次运输任务需要一整天。司机先要去物资存放点，装好货，再运到物资接收点，卸货，最后返程。

在途中，我们会时不时询问司机到达哪儿了，司机也会把现场图发到群里，这样大家都比较放心。

最开始防护用品一直很紧俏，为了省着点儿，司机们在路上都尽量少喝水，少上厕所。口罩也没法根据脸型去配，有时候戴一整天，看着他们耳朵都被勒红了，后来我在网上看到可以用牛奶箱的提手勾住口罩，这才解放了耳朵。春节里，疫情通过网络传遍了全国，装满口罩、防护服、消毒液的卡车从各地开往武汉，公司的运输压力也陡增。

没办法，我们只能四处求援，咸宁、仙桃、黄石、鄂州......从武汉周边地区紧急召集司机。我没想到，这几个兄弟都没有“掉链子”，有些提前就报名要来。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周边城市也纷纷“自我隔离”——封路、封村，有的司机被拦在了进城口。

平时说话、做事都很干脆的老柯（汽运部经理柯培荣）这时候也很果断，当下决定自己开车去接回。2月3日晚上，物资调度车队全员到齐！队伍庞大起来，当晚我把群名改为了“湖北救灾物资转运群”。

最开始的几天，大多是爱心人士自发组织的物资捐赠，因为缺少证明，都被堵在城市的边缘。外省的车进不来，就联系我们帮忙转运。

目前，我们主要通过物资所在的区域来分配司机，如果是在武汉市内的，我们就派武汉转运中心的司机去，如果是在其他市的，我们就联系对应地区的网点，让他们安排车拉过来，尽可能地利用好中通的运输网络。当然也不一定，有些省内的车也会去周边的省拉物资，第一时间将物资送到一线是我们的目标。

现在我一睁开眼睛，就是联系医院和爱心组织、协调车辆、安排司机，任何环节都不能松懈，因为一旦出问题，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老柯也经常在群里发信息，一遍一遍地强调驾驶员要注意安全！

虽说运输物资是首要任务，但是我们还是要对园区内所有中通家人负责。前段时间，雷神山医院的工作人员到这边来拉韩红基金会捐赠的物资，我们都安排在园区外交接，先派人提前把物资放在门口，然后再叫医院的人来取。零感染是我们必须做到的！现在我每天差不多要工作12个小时，但比起司机们，我简直太轻松了。有时我都休息了，群里面的消息还在不停地更新。

都说这时候进出医院的司机都是英雄，但在我看来，哪有什么盖世英雄，只是他们承担了更多的苦。他们也有压力，也恐惧，但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然后再默默地干。

实在憋不住了，他们也会找我聊聊，抱怨很少，最大的压力是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比起自己被感染，他们更担心家人、朋友、同事被自己感染。而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们提供尽可能全面的防护措施。

02

张雨：

拉着330张床到江夏区的方舱医院

2月18日下午，我从安徽六安天堂寨运输了3000多件苹果到武汉江夏区的一个医护人员入住的酒店，这批苹果是从山东省内运过来的，同时运输过来的还有一车馒头、面粉、挂面等食品物资。类似这样的运输经历，从1月29号到现在，我已经数不过来有多少次，但每说出运输的起点与终点，我都记忆深刻。

我是黑龙江哈尔滨依兰县人，来中通当货车司机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跑的是武汉到广西柳州的长途线路。在中通打拼的这几年，我积攒了一些钱买了辆车，今年1月份，我本计划带着在武汉读书的儿子和同在中通开车的老乡一起回依兰县过年。

1月10号，中心办公室的人给我打来电话，因为中通实行“春节不打烊”模式，问我愿不愿意留下值班，会给予一定的补贴，我有点犹豫。第二天，直属领导又给我打电话，他希望我留下来，因为真的需要人，我想了想，最终同意了。家人表示不理解，说能回来还是回来吧，我说我都答应领导了，怎么能反悔呢。

1月23号晚上，我开货车从江西返回武汉，当时非武汉的车已经不能进城了，我是“鄂A”车牌，所以最终回到了武汉。

从1月23号到28号期间，我就待在宿舍，出去买过一次东西，去食堂打完饭就带回寝室。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刷抖音、跟家人视频，家里人很担心我，每天都要问问我的情况。平时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就盼望有一天能闲下来，但真正每天没事做的时候又觉得生活没意思，自己也挺矛盾的。

1月29号，我接到电话，他让我运输一批口罩、消毒液、防护服等防疫物资到襄阳转运中心。我当时心里也有点害怕的，但公司又没有其他司机，如果我再不愿意行动，物资的运输工作又该怎么办呢，思前想后还是去了。

其实真的去做这件事，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因为个人防护工作做得很好，基本是全身武装。家里人知道我出门运送物资后，他们一开始并不同意，我说我都在路上了总不能再回去吧，跟他们解释了一番，并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他们才放心地让我去做。

有了第一次后，后面就慢慢忙碌起来，有时候一天运输一次，有时候一天两次，运输过口罩、消毒水等防疫物资，也运输过蔬菜、水果，还运输过几次医疗设备，去各服务区接收捐赠物资成了我的一项常态工作。

2月7日凌晨0：36，张雨在群里报告车胎爆了2月6号晚上7点，我出发去安徽六安梅山服务区接收物资，夜里11点到达服务区，对方的货车还没到，等对方的车到了时已经是凌晨，发现原来车厢的轮胎爆了，幸亏“炸没”的轮胎不着地，只是车厢的备用轮胎。我用挂车头接过他的车厢，硬着头皮开了一个服务区的距离，庆幸找到了修车的地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修好了轮胎，顺利将物资拉了回去。

几十次的运输经历大多数都是比较顺利的，所见的每个人都是非常客气礼貌的。每次被交警拦下测体温、登记，他们对我都非常友好，平常开车途中遇见交警就害怕，现在却觉得他们亲切了不少。

2月15日晚上我接到通知，要去黄陂区的一个加工厂里拉330张床到江夏区的方舱医院。晚上11点左右，我到达方舱医院门口，便打电话告知里面的对接人。对接人知道后便安排了人前来卸车，就在我打开车厢门的时候，对接人已经进到方舱医院了，车里还有一张回执单需要签字，于是我拿着回执单进医院找他。

那是我第一次进到方舱医院，里面空间很大，有几十间屋子，每间屋子可以容下20多张床铺，每张床铺都有新的床单、被单和电热毯，床旁边还有凳子、椅子、桌子和收纳箱，部分区域还在紧张施工建设中，我找到对接人签完字后本想拍张照片，可惜手机落车里了。

出来后回想看到的一切，心里依然觉得震撼，一个空旷的场地能在短时间内建成设施齐全的医院，让很多病人有地方可以得到治疗，背后是国家各方力量与资源的支持，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很骄傲。

2月20日，张雨再次接到任务前往方舱医院运送物资。

03

金华葛：

出车不发朋友圈，怕家人担心

我的家乡在湖北咸宁崇阳县，从武汉开车回家最多两小时，但2019年一整年，因工作忙我没有一次都没回家。今年春节，中通实行“春节不打烊”模式，机场这块业务除了我没人能接手，我便继续留下值班。

本想着节后可以回趟家看看父母，但现在看来还是缓缓吧，这几天一直在武汉运物资，得等到疫情过去，确认自己没事，才能回家了。谁也没想到，武汉疫情蔓延得这样快，我前期一直待在家里，后期开始运输各类物资。

大年初二，公司采购了30万个口罩，用于员工安全防护和爱心捐赠。当时公司司机少，我参与到口罩的运输工作。后来，有其他司机加入到我们的“驰援车队群”里，我又一起参与到社会捐赠物资的运输任务中。

1月28号，我去仙桃市拉防护服，第一次外出没经验，到仙桃市高速收费站，交警让我出示通行证，命令我没有通行证赶紧返回，如果一小时不离开，就安排我在仙桃市内宾馆住下。

我在高速上开了好久，希望找到个不用通行证的路口，但所有的路口都被封了，领导也只能重新安排司机来拉货。当时心里挺不开心的，我是来运输物资的，结果还不让我去，但这一次经历也让我积累了一些经验。

1月30号，我运送口罩、消毒液到应城，依然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我提前与应城接货司机联系不下高速，在服务区将货物交接好我再返回。当时省内防疫物资紧缺，运送的货量不大，很快完成了交接。为此我还发了一条朋友圈，被家人看到后他们更担心我了，后面出车尽量不发朋友圈，不让他们担心。

同一天，我去武汉卓尔万豪酒店运送一批口罩、一次性口罩和防护服，这批物资是从上海运输过来的，住在万豪酒店的上海医护救援队正着急等待这批物资的到来。

我出发前并没有通知对接的医生，晚上到达酒店门口时，给医生打电话后他立即从酒店大厅出来，接到这批物资后，他说了句“非常感谢，没有它我们上不了‘战场’。”感觉下一秒眼泪能从眼眶里流出，原来他一直等在大厅内，好尽早接到这批防疫物资，赶去医院救人。

那一刻我被触动了，等回到车里才反应过来，我欠他们一个鞠躬，没能当面向他们表达敬意与感谢，让我一直觉得遗憾、愧疚。疫情当前，我切身体会到一件事：有钱也可能会饿肚子。

2月1号，我运送3万只手套去分别去咸宁和黄石红十字会。到达黄石后已经是夜里12点半，经过的服务区没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一天没有吃东西晚上又冷又饿。我给对接人打电话说了情况，半小时后，他带了一些饼干、水果给我充饥，凌晨3点多回到家后，我还煮了碗面条。经历了这一次，后来出车我都会提前备好干粮和水，毕竟特殊时期，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吃的。但有时干粮也用不上。

2月3号，我运送蔬菜到武汉市人民医院食堂，到达时赶上食堂饭点，对接人给我全身消毒后，带我进食堂吃饭，食堂人不多，他们说很多医生护士都没时间吃饭，来食堂也基本都是将饭打包带走。午饭后，我又去武汉市内的一个军区里送蔬菜，里面的参谋长邀请我吃一起肯德基，虽然没吃上肯德基，心里却非常满足。

类似这样运输物资的经历和故事还有很多，有过担心、害怕，从医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每次自己打喷嚏、咳嗽，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病毒；也有过安心、暖心，每次测温显示正常后，我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每次出车前，领导千叮万嘱：保护好自己。一场疫情，大家团结一心，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打赢这场硬仗！

04

温浩：

司机们彼此不聊去过哪家医院

1月19号，公司放假，我回到了老家仙桃市，离武汉不到100公里。晚上，我打开今日头条看新闻，一眼就看到置顶的那条“84岁钟南山赴武汉！”，这个“非典”时的科学家怎么又出来了？当时我心中陡然一沉，心想这个病估计严重了。没过几天武汉封城，我们村也管得越来越严，生活上的影响，也随之而来。

最开始还去河边钓鱼，后来到田间择菜都不准许，几乎每天都躺在家里沙发上闲着。照理说，对司机这个职业，睡觉是最幸福的事儿，现在反倒越睡越不舒服了。除夕夜，农村里的鞭炮声通常会响一晚上，不带停的，今年却只听见我侄儿在楼下玩炮时的那几声闷响。

没有了鞭炮的喧闹，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可那天晚上，公司的事一直脑子里打转，运输物资是快递公司的职责，也是强项，但春节期间只有几个值班的司机在……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还是忍不住了，打电话给柯队（汽运部经理柯培荣），说“如果有需要，我随时来。”但当时因为全省都处于“懵”的状态，各方政策都没下来，柯队就让我先在家等候消息。2月3号早上，柯队终于打来了电话，说现在疫情严重性已经升级，问我是否还愿意去运送物资，我在武汉待了十多年了，每条道路都熟悉，运输也能快些，我立刻答应了。挂完电话，我又问了同乡的两个同事愿不愿意一起去，他们二话不说也答应了。

平时在公司我们仨儿住同一间宿舍，他们俩一起来，我心里踏实多了。看网上说武汉的理发店都关了，出发之前，我用剃胡刀剃了一个光头，特有干劲。

下午两点我从家里出发，家里人没有反对，只是把家里剩的5个口罩都给了我。半个小时后，我接上住在市区的老乡返回武汉。封城以后，不堵车倒是真的，一路都很顺畅，心情还有点儿激动，想着为武汉做点什么。下高速的路口时，我被交警拦了下来，没有查我的驾驶证，只问了句“有没有通行证”，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这么严，一下子我挺沮丧的，这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我当然是不甘心，就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了柯队。柯队让我们先在高速口路边等着，他已经从杭州赶往武汉，马上过来接我们。

被困6个小时后，凌晨1点多，我终于躺在公司的宿舍里，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考虑到早上就有一个运输任务，我强迫自己眯了一会儿。第一个任务是去湖南临湘服务区接物资，然后送到同济医院，单边路程3个小时。我带着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就取货地址和对接人的联系方式，上午10点，出发了。路上的车不多，零零星星的，我一路没停，也不敢停。到了中午才发现路边的便利店没开门，后来返回的途中饿得直冒冷汗。

现在只要一出任务，我那天就只吃两顿饭，出门前一顿，晚上回来一顿，有时候爱心组织的志愿者也会主动泡一盒方便面或者自热锅给我，相比在家的伙食，有点儿凄惨但挺感动的，像同一战壕里的战友。

刚开始两天，很多车都没有特殊通行证，所以大多运输任务都在市内，像蚂蚁搬家一样，开着一个9米6的大货车，可能里面只装了十几个监护仪，但此时时间就是生命，送一个是一个，没准早送到一分种，就能救一条命，也值了。

为了自身安全和他人安全，每次出门前，公司都让我们穿戴好全套的防护设施，病毒侵不进去了，但是穿久了也真的难受，里面全是水。有一次去武汉市江夏区经济开发区庙山小区武商量贩配送中心拉物资，一共有666箱。当场没有志愿者，对接人说再去找一个人来帮忙，我想着临时找人挺麻烦的，而且以前一整箱车的货我都能卸，这些算什么。于是一个人搬完了这批物资，但是全身也湿透了。我回来跟老乡开玩笑说，搬个活还免费蒸了一次桑拿，划算。

这几天晚上我衣服都不敢脱，因为随时有电话打进来，我就要立即出发。有一次凌晨一点接到一个运转物资的委托，我洗了一把冷水脸就出发了，但运输的司机说不准几点到，我就一直在高速路口等着，尽量减少运输的时间，第一时间送到医护人员手上。

从2月4日到2月17日，我一共送了8趟物资。印象最深的是2月14日那天，武汉大雪，挡风玻璃上没擦掉的白雪衬得天灰蒙蒙的。我要去协和医院送一百多箱女性卫生用品，装了一卡车，当时过来搬运的是几个小姑娘，风夹着雪，冷得我都打颤颤。最开始我从车里面递给她们，她们再搬到室内，每搬了一箱就得歇好一会儿，看着挺心疼的。于是我建议把车开到离门近的地方，然后以接龙的方式把货物传进去。后来听说她们每天都要工作十多个小时，全程还要穿着防护服，我打心底里佩服，就跟她们说了句“女汉子，厉害！”

除了同宿舍的司机，我和其他兄弟都没见过面，只记得他们的名字和群左侧不时出现的微信头像。我们约定疫情结束后，要出来好好吃个饭。

每晚回宿舍后，我们也不会聊今天自己跑了哪些地方，刻意回避谈到“医院”这个词，因为其实大家都挺“后怕”的。但面对发出的指令时，大家的回答都是：“好的，明白！”身为这支队伍的一员，我感到很自豪。

来源/中通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