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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给城市输送营养的10000条“毛细血管”

物流指闻   |   来源: 湖畔大学   |   2020-04-08   |   0 0

疫情之下,武汉的飞机停航、高铁停运、公共交通停驶,唯有那些日夜奔波的物流司机穿梭在高速之上,将一批批关乎生死的医疗物资运到城内,送往医院。

自1月25日起,湖畔二届学员赖梅松创办的中通快递(下称中通)就开通了抗疫物资公益运输专线,依靠国内密集的物流网络,灵活调度运力,将全国各地的捐赠物资最快送达湖北;不仅如此,它们还内外协同,完成了一次次跨国转运。

我们采访了中通的后台调度者、前线司机以及海外分公司负责人,希望通过他们的讲述还原上百次运送背后的接力故事。

01

目的只有一个:把物资最快送到医院

讲述者|王全法(中通运营管理中心总监)

1月23号,武汉封城,所有陆上交通都被封锁,物流车也进不去了。往年,中通的货运在春节期间都暂停营业,但今年春节,考虑到业务需求可能大增,我们年前就决定在全国31个重点城市正常营业,有2000多位司机、3000多位配送员、操作人员在岗值班,基本上只要有分拨中心的地方就有司机留守。

武汉在这31个重点城市中,湖北管理中心(相当于中通湖北分公司)有几十位司机和几百辆物流车辆待命。封城后,外地车辆进不来,当地政府就希望我们帮忙免费运送一些救援物资,武汉、襄阳等几个地方的网点就联动起来转运医疗物资。

不过,当时还只停留在湖北一地的单独行动上,没上升到公司层面。1月25号,大年初一,因为武汉疫情发展比较快,全国各地开始大量向湖北捐赠物资,运输就不再局限于湖北省内,而是跨省区的,需要总部来协调各地货运车辆。

中通在春节期间成立了一个“春节无休指挥部”,我在里面专门负责各地的协同运营。因为各地找过来的需求越来越多,我们就想干脆全面免费开通接收捐赠物资运输,由总部统一指挥,利用全国的运输网络最快响应,保证医疗物资最快送达湖北,这个想法获得了一致同意。

当天,中通就发了公告,开通物流运输特别通道为全国各地发往武汉等地的疫情防控物资提供公益运输服务。简单来说,就是开了一条抗疫专线,把各地已经开始的分散行动整合成一盘棋,只有一个目的:以最快的速度把救援物资运到医院。

中通驰援武汉

总体来说,我们接到的运送需求多半来自政府、单位、企业等组织,个人的捐赠占比较少。和以往不同,抗疫专线建立了一整套的响应机制,从前端的需求审核、确认,到中间的车辆人员调配、线路规划,再到末端的“最后一公里”运输到目的地,都有明确的人员、部门分工,每个环节要做什么都非常清晰。

所有接到的运输需求都会先由总部高层组成的“疫情防控小组”审核,主要是为了避免有人趁机发国难财;审核通过的需求会被发到响应小组的群里,对需求进行拆分和匹配,各个部门再分头去确认物资所属的地区网点是否运行通畅,有多少车辆和司机可供调配,人员的防护装备是否齐全等等,然后做相应的准备。

以运输车辆为例,中通算是国内货车最多的物流公司,快递业务有7000辆车,快运业务有3000辆车,全国范围内有1万辆物流车,1.4万名左右的货运司机,基本上每个省级管理中心都有5种不同的运输车型。

因为各地捐赠物资的数量、重量都不一样,所以每次运送所用到的车辆也要精准匹配,这样才能保证运力的最大化。中通比较有优势的一点是,运量设计比较超前,虽然现在的实际日运量只有4000万单左右,但设计运量还很充足。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一半的运量可供调配,捐赠物资的运输完全没问题。

中通高运力牵引车

不过,真正的考验是在整个运输过程,对每个环节的把控都要非常严谨,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以接货为例,我们就提前设置了一个界值,当接货的单程距离超过100公里时,司机在接货后就可直接出发去目的地,不用再回到转运中心做各项准备工作。

而在行驶路线上,中通的运输网络早已覆盖全国,主要城市之间都有干线运输,后台积累了过去十几年的运行大数据,根据这些能很快测算出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到达武汉的最优路径。

但这一次的特殊情况是,很多地方在疫情期间的道路管控比较严格,所以我们也跟地图服务商合作,获取它们的地点定位信息以及道路实时管控信息,帮助司机在路途中及时调整线路,不过都是微调。

很多物资运输都是长距离,单程都需要十几个小时,所以车辆出发后,总部这边会有人员24小时通过监控大屏掌握车辆的行驶信息,包括路线、车速、车辆安全状况等等。每辆车都有装载摄像头,我们也会不定时地远程调取车内画面,查看司机的状况,一旦有危险情况就会通知司机。

比如,我们在系统中设置了安全车距,一旦两辆车的距离少于设置数值时,后台就会自动报警,然后告知司机注意;系统中运用的AI技术也会通过摄像头检测司机的眨眼次数来推断是否疲劳驾驶,及时发出提醒。

我们承接过最复杂的一次运输是,国家卫健委协调筹集的医用口罩、手套等防护物资,要从海南、内蒙古、辽宁、黑龙江四个天南海北的省份运到武汉协和医院。

正常情况下,空运最便捷,因为这四个省份相距较远,且每个地方的物资数量都不大,陆路运输太耽误时间,但武汉封城后,直飞行不通。我当时就想可以先通过空运把四个省的物资集合到一个地方,然后再走陆上货运送过去。

中通在全国有89个直营的分拨中心,每个分拨中心在什么地方我都记得非常清楚,离武汉最近的就是华中地区的长沙和南昌。但湖南的疫情也比较严重,长沙当地的值班人员不足,所以最终选择了南昌。

好在我们跟航空公司有长期合作,航空公司的响应速度很快。1月30号,来自四个省份的物资就全部集中到了江西转运中心,中午货车从南昌出发,晚上六点左右就到了武汉。

从1月25号到2月15号的20天时间,中通免费承运的捐赠物资有800吨左右,基本都是运往湖北的。2月15号之后,因为很多快递公司陆续复工,我们承运的需求就比较少了。

客观来说,这次抗疫物资的运输对中通不是挑战,无论从运力保障还是统一调度上都没有太大问题。对我们的最大考验是最快送达,因为抗疫是争分夺秒的事,这些医用物资关乎生死。

02

危险的“最后一公里”

讲述者|柯培荣(中通武汉转运中心汽运部经理)

我老家在浙江桐庐,有名的快递之乡。2009年,我跟着一个朋友进了中通,之后就一块去了武汉的中通湖北管理中心工作,一直干到现在。湖北管理中心现在有59辆货车全国各地跑,我主要负责这些车辆的管理和司机的调配。

我是1月20号回的桐庐老家过年。总部1月25号开通抗疫专线后,运到湖北的捐赠物资越来越多,加上武汉本地的各类医疗物资运送,原本留守值班的司机忙不过来,我就在27号凌晨赶回了武汉。

武汉封城后,外地车辆进来比较困难,并且一旦进入湖北,司机回去就要隔离14天,影响运送效率,所以我们就跟总部商量,所有外省运过来的捐赠物资都不进湖北,双方商量一个地方交接,由我们派司机去把货拉回武汉送到目的地。

南方过来的物资一般是去湖南岳阳的服务区拉,华东、华北等地来的医疗物资一般都会放到安徽六安的天堂寨服务区。这个服务区位于安徽、湖北两省的交界处,距离武汉有220公里,单程过去需要3个半小时,往返至少7个小时。

按照正常流程,外省运送车辆发车后,总部就会将车辆信息微信同步给我,我会根据测算时间安排手下的司机去服务区拉货。

为了避免接触,外省的运输车辆和我们不碰面。他们会将一张填好的单子放在工具箱里,上面包括车牌号、司机联系方式、送货单等具体信息,司机到达天堂寨服务区后,就直接把车厢卸掉,掉头回去,武汉这边的司机开着车头过去把车厢拉回来。

有次出了个意外事故,上海过来的一辆货车轮胎被扎破,但服务区根本就没有维修人员,折腾了很久,最后还是找的武汉防疫指挥部的救援人员过去才修好,等回到武汉都已经是凌晨了。

我们做的是捐赠物资运送的“最后一公里”,是整个运输链中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一环,尤其一线的司机们非常辛苦,他们中最小的33岁,最大的有50多岁。全国各地的救援物资运到湖北后,他们冒着风险,夜以继日地往医院送货。

中通物流直接开车到医院,医护人员在卸货

到2月2号的时候,武汉这边的司机又不够用了,我就跑去距离最近的仙桃接了三个驾驶员回来,但他们的父母都很担心,不愿意让孩子回武汉,有的甚至抹眼泪。我内心也是纠结的,但只能一遍遍告诉老人们,公司的防护装备很齐全,请他们放心。

实际上,我们给每个出去拉货的司机都准备了全套防护服,包括口罩、护目镜等。这些防护服都是只使用一次,送货回来后就销毁。到现在,我们已经消耗了200多套防护服。

司机们每次送完货回来,在距离公司20米的地方就不能再动了,必须要全身消毒,脱掉防护服才能进到公司。

6个常去医院送货的司机不能回家,全都住在公司,每人一个房间,吃饭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相互之间不能见面,连我想去看他们,都只能站在5米之外的走廊里,不能靠近。

其实,身在武汉的每个人都很恐慌,我们的司机也不例外,一个司机去治疗重症病人的医院送货被吓的防护服全都湿了。他回来跟我说这事的时候,身体都还在发抖。

还有一个司机去雷神山医院送床,到达目的地后发现医护人员都在忙着,没人有时间接应,就自己把货拉进去。他回来跟我说,进去的时候腿都是发软的,但一想到这些物资都是救命用的,就一刻不敢耽误地往里送。

最感动的一件事是:我们的一个司机去武汉的同济医院送江苏运来的六百箱医疗物资,因为看到都是护士过来接货,就一个人把货全都卸下来了,后来医院还专门写了感谢信过来。

当时大家有个默认的规矩:为了安全,医院不让司机靠近医务人员,司机把车开到医院后就要离车,且要与车保持一定距离,等院方人员卸完货后再把车开走。所以,司机直接帮助医务人员卸货是很危险的。

虽然我只是在后方调度车辆,但他们每次出去送货,我都是提心吊胆的,想的最多的就是,万一真出点事,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我至今还记得,把他们带回来时,家人们的眼神。

最害怕的一次:一个司机把医疗物资送到武汉协和医院后,又去了蔡甸区送物资,但一直到晚上十点都没回来,当时天下着大雪,中途有段时间还联系不上人,就特别着急。最后,这个司机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

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司机在武汉市内往返四个小时足够了,一旦超过四个小时不回来,我就会很担心。他们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只有送完货回公司才能吃一口,路上顶多吃口饼干垫垫肚子,后来有了能自动加热的盒饭还好点。

我在武汉生活了10年,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但十年里从没见过这么冷清的武汉。我和许多已经在家呆了很久的武汉人一样,最大的愿望就是,疫情早点过去,能跟家人去逛逛商场。

03

用包机把口罩运到中国

讲述者|张维(中通柬埔寨公司总经理)

从1月30号筹备,到2月16号把所有捐赠物资从柬埔寨金边运到云南昆明,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疫情之下跨国运输的难度比我2017年到柬埔寨开辟新业务都要大。

国内疫情爆发后,因为看到医院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严重短缺,柬埔寨的华人华侨们就组织起来在当地采购物资。很多人打电话问我们,能不能把这些捐赠物资寄送到国内。1月30号下午,我们就发了一个公告,不仅免费把捐赠物资从柬埔寨运到中国,还负责在国内配送到目的地。

之后几天,每天都有几百通询问电话,整个办公室的电话声都没停过,光我一个人每天都能接到不少于100通电话,两个手机换着接。后来,连中国大使馆都找过来了,希望我们协助运输一些中资企业、华人团体委托他们代转的捐赠物资。

大概从2月2号开始,捐赠物资就陆续送到了我们位于金边的仓库。第一批捐赠物资发出是在2月4号,只有1.5吨左右。当时,中柬两国的航班往来还算正常,空运很顺利。

柬埔寨华人华侨捐赠的医用物资打包好准备发出

但2月4号之后,形势就急转直下,因为疫情越来越严重,两国间的往返航班大概取消了80%。东航金边飞昆明的航班在4号之后全线停飞,金边—广州的航班也从正常时的7趟减少到2趟,还要优先保证人员运输。

从那之后,发货就很难了,到2月10号,仓库里积压的捐赠物资已经有好几吨了,快放不下了。一些捐赠人不理解,觉得是我们误了事,冲工作人员发脾气,甚至嘲讽我们,“没有精钢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大家的士气还是多少受到了打击。

那段时间,我一直处于特别焦虑的状态,一边要给手下的同事安排工作,一边还要跟捐赠方保持沟通,确认各种信息,杂事特别多,每天晚上基本上都要处理到12点才能停下。

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要熬到夜里三四点才能眯一会,到六七点钟再爬起来接着干活。我每天一睁眼就能在手机上看到国内到处缺医疗物资的新闻,仓库里的货都是国内需要的,但就是发不出去,特别无力、特别累。

基本上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该打的电话也都打了,还是不行,只得向总部求助。总部最后提了一个解决方案:包机,按照最短运输距离和最快运输效率,选择了从金边到昆明的航线。

2月10号下午,总部就跟东航谈妥了。第二天上午9点多,我们就跟东航那边的人拉了个群,开始沟通包机的细节问题。按照最初的协商,包机预计14号从昆明飞到金边,当天返回昆明,但直到起飞前一天相关手续都还没走完,最后时间就推迟到了2月16号。

国内程序走完是在13号晚上,因为要预留一天的报关时间,所以第二天,也就是2月14号,我就一直在忙活捐赠物资的装载问题,主要做的是两件事:一是跟金边机场商量货物如何上机,二是跟东航在柬埔寨的负责人沟通这些货在飞机上要怎么放。

东航的包机是客机,原则上不能全部载货,所以把货运到飞机上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所有医疗物资以行李的方式走值机柜台;第二,以货物的方式直接把医疗物资装到飞机的货仓里。

问题是,货舱装不了这么多东西,有一部分物资必须放在客舱里。这样的话,两种方式都不能完全满足需求:一旦走值机柜台,东西就只能放在客舱;而走货物方式,东西又只能放在货舱里。

我们设想了好几种方案,都觉得行不通。最好的方式是,这批物资全都由货物的方式进入飞机,然后一部分再以行李的性质装到客舱中。但金边机场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前例,所以沟通起来比较费时间。

后来,东航专门写了一个证明文件,证明我们承包了他们的飞机,并且运输的物资中放在客舱的属于行李,再加上合作的清关公司在里面多次沟通,金边机场才答应放行。

这事搞定后,东航的人还专门到我们的仓库来清点物资。因为捐赠的物品不一样,每件货的重量也不一样,为了保持飞机飞行过程中的平衡,哪些货应该放在座位上、哪些货放在货舱、哪些可以放在行李架上就都有讲究了。

捐赠物资装载到中通跨国包机上

像规格比较统一的成箱物品一般放在座位上,体积小一点的护目镜、医用手套可以放在行李架上,而那些不规整的大件物品就只能放在货舱里。即便是座位上,每一侧放多少东西也都要很精确,以保证两边的重量一样。

我们最后做了一个详细的机上物品摆放方案,所有货物都是根据这个方案提前存放到一起,统一运输到机场通关。2月16号下午6点多,装载了约6吨医用物资的包机准时从金边起飞,我们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同事跟机。

晚上9点30分,飞机到达昆明;17号上午,在完成清关手续后,这批医用物资就被拉到了昆明转运中心,然后通过高铁、公路货运到各地的医院。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这批医疗物资能够保护好每一位奋战在一线的医生护士。

来源/湖畔大学

作者/湖畔黑衣人

采写/王元元

* 文章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物流指闻立场。转载此文章需经作者同意,同时注明作者姓名及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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