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鸟CEO韩毅一句“没钱，就要破产清算”导致全国3000多位云鸟员工与两三万司机师傅及多家供应商陷入讨薪困境，涉及金额上亿元。

有多位云鸟员工告诉《驿站》，由于3个月未发工资，自己的贷款无法正常还，正常生活快要无法自理；参与云鸟内部“互利筹”的员工被套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系统没办法提取；云鸟酒店会议供应商称已被拖欠60余万元款项。

云鸟“讨薪”事件的公开化，源于10月30日的一次电话会议。当日，韩毅在电话会议上通知高管们不要发工资，公司打算破产清算。该消息走漏风声后，他们随即在内部发布一则公文宣布公司破产清算。紧接着，创始人与核心管理层“人间蒸发”，直接点爆了“薪资讨伐”的炸弹。于是就出现了云鸟小编“官微讨薪”的一幕——为了让创始人及核心管理层出面回应，通过云鸟官方微博“讨要说法”，希望他们能够给一个答复。

没料到，“官微讨薪”除了让不仅没有等来想要的回复，反而被相关人员收回管理权限，直接删博并注销账号。11月2日晚8点半左右，“云鸟讨薪人”群体做出反击——转战云鸟官方微信公众号，再次公开讨伐创始人与核心管理层。

看到这里，想必很多老铁已经对云鸟的现状了然于心。爆雷破产、薪资难支的局面也让圈内人无限嘘嘘。毕竟，作为一家曾被估值70亿元，位列《胡润全球独角兽榜》第264位，华平资本、金沙江创投、红杉资本等都是其投资者的明星公司，云鸟的今天，让太多人意想不到。

问题来了：云鸟的创业之路，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一夜之间破产倒闭，云鸟讨薪/债人最新状况如何？

01

扩张战略激进

为了找出云鸟突然爆雷的原因，《驿站》联系了云鸟北京、广东、山东、辽宁等地的多位员工和内部人士，他们一致认为：公司业务增长基本没有问题，破产的最根本原因是急速扩张与融资失败所致。

云鸟北京总部多位员工告诉《驿站》，从今年7月份开始公司大举扩张扩招，人员上：到9月下旬扩招了1000余人，原本云鸟全国就有约2000人；业务上：10月之前，全国基本上每个城市都覆盖了营业部，通过区域往外扩展，像北京，以前只在顺义区设立了营业部，现在则拓展至全城。“急速扩张之后，10月初又开始大批量裁人、裁业务，这应该是疯狂扩张引起的各方面成本上升及业务收益方面收效甚微等多重因素造成的结果。”

此外，也有员工透露是融资失败所致。一位不愿透露个人信息的云鸟员工称，这次公司大力度扩张最大的原因是想融资，通过扩大业务、人员来吸纳更多资本，不过最终没有如愿以偿。这应该是创始人给予厚望的最后一根稻草，要不然创始人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做这件事。

该员工的说法得到了佐证。根据21世纪经济探访报道，云鸟总部空档凌乱的办公区留有两份文件，分别是《云鸟科技商业计划书》和《摩根士丹利简介及香港上市探讨•云鸟科技》，落款时间为今年8月和9月。这说明云鸟此前有过借新一轮融资“续命”的念头，只不过这个念头消失的速度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李雷是云鸟员工，他将公司这一结果归结为创始人“赌徒心理”的“最后疯狂”。根据猎云网报道：回想起自己从7月进入云鸟，到10月初裁员近千人之前，李雷将公司这一结果归结为韩毅赌徒心理的最后疯狂。李雷甚至觉得韩毅是故意的，“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说不定扩张还能把公司抢救回来。因为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走到破产清算这一步”。

02

“雷点”早已潜伏

梳理云鸟的发展历程和关键事件，我们现在的“果”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已初见端倪。具体而言，主要有三点——

1、17年的人事变动，加剧云鸟短板

2017年2月D轮融完资后没多久，云鸟内部开始出现一些人事变动问题，涉及公司高层管理人员以及核心技术人员。部分员工被调整至新业务部，个别高管进行了城市岗位对调，其余离职员工大部分选择跳槽至物流企业。

当时有行业人士将这次人事变动的原因归咎为“云鸟缺乏物流基因”。

该行业人士告诉《驿站》，起初云鸟发展快，一方面是踩在了城配市场风口上，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的成长“基因”——互联网媒体营销。云鸟创始人及其他合伙人等高管几乎都是互联网媒体营销出身，在营销上很有一套，所以云鸟一成立就态势迅猛，资本入局也很可观。

“云鸟物流基因很少，这一点成为后来云鸟业务发展出现问题的最直观原因。而内部物流高管不同程度的离职，使得本来就缺乏物流基因的云鸟，物流短板的洞越来越大。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遗留在云鸟内部。”上述人士称。

据了解，韩毅曾对媒体介绍：2014年之前，自己一直在做互联网，但不是在物流口。2011~2014年创办了一家叫微播易的公司，是一家社交媒体营销平台。到2014年年底，韩毅看中了城配这个方向，同时微播易的投资人经纬、金沙江也看好同城货运市场。于是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开始共同往这个方向来尝试，相当于3家一起筹办了云鸟，A轮也是这两家公司（经纬、金沙江）来投资。

2、自营车队，融资遇阻

2014年成立起，云鸟采用的是众包物流的轻资产运营模式。2017年云鸟打破原有轻资产模式，推出“雷鸟计划”，开始自己买车辆、建车队，开展重资产的自营业务。按照云鸟的计划，到2018年年底在线自营车辆数达到5000辆左右，2019年年底要达到2万辆。同期，云鸟还推出围绕司机服务的“梧桐计划”，希望司机能够在拉到活以后在平台产生消费，包括保险、买车、租车等，搭建围绕司机的一站式服务平台。

但自运营、自建车队等需要耗费很大一笔资金。然而让创始人也没想到的是，此前一直被资本看好和推崇的云鸟，突然之间“不香”了。

2018年，资本开始变得理性，城配领域的创投分水岭亦开始出现：有人得意，如货拉拉、驹马物流、唯捷城配都拿到了融资；有人失意，其中就包括云鸟。至2018年末，云鸟一度传出“面临被普洛斯投资的同行、京东、美团等收购的局面”，背后的最大原因就是融资不畅。

对于融资方面的瓶颈，韩毅也曾透露称，新的融资从今年（2018年）4月开始启动，预计8月中旬会公布最新融资消息，金额或达2亿-3亿美元。但这之后就再没下文。

3、上线“互利筹”用于内部集资

经营陷入困境加之资本不买账，云鸟一方面拿前几轮融资剩余的钱续命；一方面开始计划从内部集资作为流水运转。彼时的云鸟虽不至于说是苟延残喘，但已经处于负重前行状态。

互利筹，上线于2019年，仅供云鸟内部使用。当时，互利筹上线时，公司对员工称这是一款金融理财产品，可以给员工谋福利，只面向管理层，要筹集1000多万人民币。

几位正在去北京西城区某相关部门去申诉的云鸟普通管理层告诉《驿站》，2019年刚开始时，并没有那么严格，参与的人也不多。从2020年开始有大批量的管理层往里存钱，2021年更多。互利筹项目要筹集资金1000多万元。

据上述多位管理层称，以前每月把钱定期存进互利筹，可随存随提，有些刷信用卡的是整月提。但从今年6月开始，存进去的钱就无法随存随提，怎么都无法提现，但不存又不行，后面公司强制要求购买，还将购买资金认购额度分摊到各个分公司，一个营业部一个月大概分下来几十万。

“我们都是受害者，除了工资拿不到外，自己投进互利筹中的钱也被韩毅卷走，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这些都是自己的钱。另外，还有上万司机的押款有约4000多万元（每位司机4000元押金）无法提现，再加上所欠员工工资大约3000多万元，算下来，这次韩毅欠债涉及1亿多人民币。”

众多云鸟管理层称“互利筹”是一个非法集资项目。对此，法律人士也指出，互利筹作为金融理财产品可能涉嫌非法集资罪。但“互利筹”未向社会公开宣传，仅在公司内部面向部分员工群体集资，不属于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是一种公司内部筹资行为，游离在资管监管之外，属于“灰色地带”，一旦出现违约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或民事纠纷。

除了以上三点，也有云鸟前员工向媒体爆料称，长期以来，云鸟内部管理也存在较大问题。因为车队和客户的匹配背后有很多人情和“门道”，这让不少管理人员钻了空子，贪污腐败。“一个普通业务员两三个月贪污上百万，更别说高管了”，该员工透露，这也导致公司高管一直在变动。诸如这些曾经在公司内部存在的“潜规则”，都为今天的突然爆雷埋下隐患。

03

内忧不断，“外患”难防

作为O2O时代的产物，云鸟的模式和满帮、货拉拉等这些“货运版滴滴”互联网平台较为类似，即都是通过平台技术匹配司机和拉货需求，不同之处在于云鸟主要匹配司机与B端用户，为B2B、O2O、连锁商业、分销商、品牌商、制造商、B2C、快递快运等客户提供区域及同城配送业务。因此，云鸟将自己定义为“同城供应链配送平台”。

 “梧桐与雷鸟”是云鸟的两大核心产品，梧桐是一款以城市配送为场景，以服务司机为核心的平台；雷鸟为企业及C端客户提供货车租赁平台。在破产清算前，云鸟已在北上广深等50个一、二线城市开展业务，覆盖华北、华东、华南、华中、西南，服务各类供应链客户近10000余家，运力池已拥有超100万名司机。

一位云鸟早期员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18年云鸟的“消失”，其实是受到了ofo的影响。“当时，云鸟和ofo在全国范围合作，作为小黄车车辆调度城运的供应商，因ofo的倒闭直接被拖欠了过亿元款项。”之后，云鸟不得不战略收缩，断臂求生，“将30多个城市的营业部，瞬间收缩到只剩4个”。

与此同时，近两年互联网配送市场迅速崛起，像快递企业顺丰、圆通、申通、韵达等都在发展B2B端的货运业务，包括同城配送；另外，满帮、滴滴货运也陆续开拓同城配送业务，加上货拉拉、快狗打车等同城货运平台，参赛者越来越多，竞争也越发激烈。

云鸟员工称，面对竞争，公司也在通过自营再转型为轻资产加盟模式自救、做调整，可这个模式并没有为公司带来多大收益。失去资方输血的云鸟本就难以为继，再叠加疫情影响，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

物流专家杨达卿向《驿站》表示，货拉拉、快狗打车都是C端客户和B端客户兼做，并以C端客户作为营销重点，流量规模效应给资本市场想象空间，比较容易获得资本支持，并进一步扩张。云鸟选择的市场是较为难啃的骨头，主要面向货主企业，尤其快消等企业。这个市场看似总体规模大，但实际上“暗礁”不少。

快递物流专家、贯铄资本CEO赵小敏称，云鸟其实打的是物流的名义，真正使用的整合思维，做的是嫁接资源的事情，这个模式前几年确实是受欢迎的，如果把规模做大了，后续可以调整资产比重，改变轻资产的模式。

“并非是轻资产模式不行，而是这个模式要成功有一个前提，需要有极强的渠道整合能力和平台议价权或定价权，但是云鸟并不具备这些条件，也不够专业，在资本热度过去后，这一模式从去年开始遭受挑战，再加上国家监管和市场竞争加大，一点风吹草动，其优点就被掩盖，缺点就被放大。”赵小敏进一步表示。

04

“只想讨回一个说法”

“最近几个月业务量一直都在稳步上升，当时说工资延缓是公司做转型需要，所以也就没想太多，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如今，很多云鸟讨债人还是无法相信公司真的已倒闭破产清算。

另一方面，他们也痛恨：创始人没有责任心，将公司账上的钱及通过“互利筹”向管理层“非法”集资的钱、全国上万司机押金全部卷走，宣布破产后连个交代都没有，直接消失，留下一个空壳公司。为什么不多看看罗永浩，向人家学习学习。

从毕业就在云鸟工作的基层管理人员小胡告诉《驿站》：“自己在云鸟待了5、6年，今年7月份所属上司在离职时曾和自己透露说公司可能要破产，出于对公司的看好及多年感情等因素，就没有想太多，也觉得公司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现在想想很懊悔。”

也有一部分云鸟讨债人疑惑和质询：为什么创始人拿不出钱发工资，却还有余钱开（注册）新公司？三个月没发工资，我们只是普通员工，只是拿我们劳动所得而已，只是想要讨回一个说法。

《驿站》了解到，在10月30日宣布破产清算之前，云鸟创始人韩毅在今年10月14日注册了新公司——广州卓运智慧科技有限公司，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兼实际控制人。也有消息称，11月1日韩毅被北京顺义公安局传唤时曾表示，未来打算把这些员工安置到新公司。

创业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只是苦了这些“打工人”。云鸟可能就此没了，但希望云鸟的创始团队能尽早给这些”打工人“一个交待和说法。

来源/驿站（ID：yizhan1573）

作者/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