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有点冷。不只是寒潮带来的体感上的冷，还有世事周遭带来的心理上的寒。

1月3日，湖北仙桃发生一起保安持棍殴打外卖员致死的案件；短短三天之后，四川街头一路虎车主撞倒女外卖员，下车后还猛扇她耳光，以致于看不下去的路人出手救下……

如果这两件还是稍微有点“权”、“势”的个体对个体的恃强凌弱，那么接下来两件则是平台和个体的“撕裂”、“对抗”。

猝死与996

据红星新闻报道：2020年12月21日17时23分，饿了么骑手韩某伟接到配送订单，于17时40分赶到北京香江北路28号某餐饮店取餐，随后在送餐途中倒地死亡。据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出具的死亡证明书和关于韩某伟死亡的调查结论显示，警方在接到报案后赶至现场，经过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发现韩某伟死亡，并得出其死亡不属于刑事案件，系猝死的结论。

当韩某伟家属在追究其工伤保险责任由谁承担时，被饿了么告知，韩某伟与平台并无任何关系，平台出于人道主义，愿给家属提供2000元，其他则以保险公司理赔为主。在此之前，韩某伟为自己在太平洋保险投保了一份1.06元的旅行人身意外伤害险。

就在短短几天之后，一条#应届生拒绝996被申通快递辞退#的消息上了热搜。

1月6日，上海小伙小江爆料称是2020应届毕业生，于2020年7月2日入职申通快递。9月7日，申通快递副总监找下属谈话，说部门要求9点以后下班，这是为你们负责，还称不要在这个年纪谈恋爱。小江由于拒绝无意义的加班，于9月9日被告知因试用期不合格被辞退。小江向青浦区仲裁委提交申请，仲裁委裁定申通快递构成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行为，判决依法支付赔偿金，对此申通快递提起上诉。

小江在自己的微博@莱昂小李子，也对事件和自己的观点进行了补充介绍：

领导无视劳动法，强制要求员工加班，真的是为员工负责吗？如果有加班费，有可能会是。可他全程不提“加班费”三个字，我想这不是负责，而是赤裸裸地压榨。

如果公司规定985或者996，是不是应该在招聘前先说明白呢？既然没有事先说明，又怎能在员工拒绝加班后，嘲讽员工只想找一份简简单单，正常上下班的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申通快递在我离职以后，拖欠我1000元工资。已经过去四个月了，至今尚未支付。

孰是孰非

无论是饿了么还是申通快递，也给出了如此处理的理由。

先说饿了么。据了解，在注册成为该平台骑手前，用户须阅读3个相关的协议和承诺书。其中，在《蜂鸟众包用户协议》书里，有一项特别提示，明确表示蜂鸟众包仅提供信息撮合服务，用户与蜂鸟众包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劳动/雇佣关系。因此，在以往的案件中，法院为认为骑手与平台方面不存在劳动关系。

具体到此次韩某伟猝死事件，饿了么工作人员也表示，韩某伟与平台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愿给予家属2000元的人道主义费用，“ 任何一个自然人都可以注册使用‘蜂鸟众包’ APP，在注册时，平台都有相关的提示，如果不能接受，可以选择不再注册，如果一旦接受，则表示认可平台的相关约定。” 此外，该工作人员还表示，骑手在选择从事这一职业时，应对自身的情况做一个风险评估，反之则视为接受这一风险。

而申通快递则回应称，公司上班时间为早9晚6，周末临时加班工作日可调休，不存在强制996，小江被辞退的真实原因是试用期工作结果不达标。其主管和HR相关言论，和江同学解除劳动合同无关，对相关观点申通也不赞同，会在后续作出相应整改。

对于申通快递这份回应，小江认为是“避重就轻，偷换概念”。

一些反思

之后，饿了么如何安抚韩某伟家属尚未可知，申通快递如何回应小江的质疑也未可知，但是就目前已知的信息而言，有些事不由得我们不反思了。

需要说明的是，以下不是针对上述企业。而且我们都清楚，这不是一家企业的问题，而是行业的问题。

其一，要有自知之明

无论是快递企业，还是外卖平台，当登陆资本市场后，当秀财报秀科技时，也应该明白：这样的成绩有多少是廉价的劳动力撑起来的，企业方又给劳动力施加了多少压力，有多少业绩是靠压榨一线得来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社会蓝皮书》显示：快递员每周工作时间达到70.7小时。这意味着，快递员不仅没有休息日，而且每天工作时间达到10小时以上。并且整个快递员群体中，每周工作时间在40小时以上的占93.6%，每天工作10～12小时的占33.69%，近两成从业人员工作12小时以上。

2020年9月央视财经的一项调查中，一名外卖员在一小时内送达5单外卖，为保证时间，外卖员共计六次违反交通规则。除了准点率带来的隐患外，接受央视采访的一名美团外卖骑手透露，投诉罚款50元，投诉情况严重的，则可能罚款500元。

除此之外，以罚代管或者“算法统治”的管理体制，通过劳务外包公司不给买工伤保险……这些是行业普遍现象，但这并不代表这是对的。

其二，真诚一点，不要狡猾

很多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偏离常识，但就像《皇帝的新衣》里的众人，我们选择了忽视。

比如，灵活用工是个好方法，既带来了大量的就业岗位，也让平台避免了很多成本。在平时，这些骑手、司机等等为平台奔走；当社会需要时，这些穿着工服的勇士们的功绩也被平台拿来宣扬。然而，当遇到问题时，就把关系撇清。用俗语说这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再比如加班，出于事业心也好，为了达成某个目标也好，自愿加班可以理解，给出对等的报酬也无可厚非。但是有些地方，畸形加班愈演愈烈，有的企业实行过于严苛的考核制度，迫使员工在巨大压力下日夜加班，有的企业即使没有工作，员工宁可摸鱼也要耗在工位……说的不客气点就是“以奋斗为幌子，行压榨之实”。

如果管理者甚至企业方，拿着这些“本不正确”的要求来教育打工人，我们看到的不是聪明，而是狡猾。

其三，带着尊重去沟通

以往大家都说，90后不好管了，就像段子里说的：70后是加班狂，80后拒绝加班，90后则拒绝上班。说90后个性也好，觉醒也罢，无论如何他们和之前逆来顺受的几代人不一样了。所以，有些管理方法、沟通方法也要变了。

以申通快递这件事为例，小江要录音有录音，要观点有观点，要维权有维权，不惧也不怕，微博也成为了他捍卫自己利益的阵地，虽然被限流了。而且无论是录音还是小江微博中的介绍，其遇到的副总监和HR，高高在上的姿态，有些不善的语言，指点人生的态度……都让人感觉不舒服。即使有些地方他们说的对，但是90后确实感觉不爽，在舆论场里也成为了网友们吐槽的导火线。

其四，法律法规要长出“牙齿”

无论如何，以上这些只是从道德与舆论方面对企业的监督建议，能不能执行也是企业自主选择。只要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其如何做外人也无可奈何。

但是正像新华社所评论的：996等所谓“奋斗”绝不是福报。针对社会反映强烈的以奋斗为幌子，行竭泽而渔的畸形加班问题，必须依法加强监管，敢于动真碰硬，让劳动法等法律法规长出“牙齿”，为劳动者提供更加坚实有力的保障和支持。

而像网约配送员等社会新兴群体的权益，如何给出法律保障，也需要立法机关与执法机关及时跟上。

其五，付出与收获的对等

为什么要在今天说这些？马上到春节了，各大快递企业都宣布今年春节正常运营。这在基层引起了不少吐槽，为什么？付出与收获不对等，平常已有怨气：本来在平时就是几毛钱、一块钱的奔波，到了春节团圆的时候也要正常工作，这于情于理，确实很难让人接受。

这种要求，有点像小江反驳的，“公司和员工签订合同，是雇佣，而不是卖身。如果工资足够高，或许会有人心甘情愿听从这般奉劝。但是问题在于，我所拿到的工资远远低于上海工资平均线。在这种情况下，领导怎能有底气奉劝年轻人不要谈恋爱，要为公司拼命？”

好在国家邮政局给出了指示，比如针对春节期间的加班，要求企业足额支付快递员劳动报酬，严禁拖欠职工工资，落实劳动法关于法定节假日薪酬待遇的有关规定，确保员工权益得到有效保障。春节结束后，要通过调休、补休等方式，保障假期在岗职工休息休假的权利。

再比如，此前不久的2021年全国邮政管理工作会议提出，2021年国家邮政局将制定快递员劳动定额标准和末端派费核算指引，督促快递企业及时足额发放工资，积极推广人身意外险等适合快递业的险种。

我们期待这些政策的落实，让打工人一道分享奋斗的美好。

编辑注：所有的批评，都是为了行业健康发展。就在本文即将发布时，饿了么宣布提升骑士保障额并道歉，抚恤金从2000元到60万。改变，正在发生。

来源/物流指闻（ID：wuliuzhiwen）

作者/不平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