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企业家杂志（ID：iceo-com-cn）

编译/吴莹 吴美仪

“要想成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有3个关键词：智力、情商和谦逊。”蔡崇信在采访中说道。

近日，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主席、菜鸟集团董事长蔡崇信和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接受了Asia Society的采访，两位富有远见的商业领袖和创新者，回忆了各自职业生涯的重要转折点，分析了当今世界的领导力行为，并给出了对现在和未来的反思与期待。

张忠谋认为，优秀的领导者需要构建自己的“知识金字塔”，打造坚实的知识基础，才有发现愿景的能力。而蔡崇信对领导力的总结概括在了智力、情商和谦逊3个关键词中，其中他特别强调了谦逊这个关键词，他认为好的领导者就必须雇用比自己更聪明的人。

主持人：请问张忠谋博士，您创立台积电的背后愿景是什么？

张忠谋：当我开始创立台积电时，我已经在半导体行业工作了将近30年。起初我在德州仪器（Texas Instruments）的一个半导体部门工作，在我27岁时，加入了德州仪器。当时我已经拥有硕士学位，但在我到德州仪器工作大约2到3年后，他们非常欣赏我，决定派我去斯坦福大学，全薪全费（支付学费并给予全薪）攻读博士学位。作为回报，我承诺在获得博士学位后至少在德州仪器工作5年。结果，我在德州仪器工作了25年，多工作了20年。后来由于各种原因，德州仪器开始走下坡路，他们没有坚持专注于半导体业务，而是转向了消费产品业务——计算器、数字手表这些领域，最糟糕的是，他们还涉足了所谓的家用电脑业务。因为这些原因，德州仪器开始走下坡路，同时在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在芯片制造方面似乎正在失去竞争优势。那时我在另一家公司担任总裁，但那里也不太适合我。就在这时，台湾相关人士邀请我领导工业技术研究院，并希望我创立一家半导体公司。所以，凭借我在半导体方面的丰富经验，决定在台湾创立一家半导体公司。我没有采用标准的业务模式，即从设计到晶圆、芯片制造再到销售和市场营销，而是重新审视了整个行业，采取了新的商业模式，仅作为一家晶圆代工厂，负责制造晶圆和承接制造芯片的部分工艺。我们从1985年开始筹集资金，1987年正式开始运营，到现在已经36年了，我们办得非常成功，成为了最大的制造公司之一。台积电的年收入大约在600亿到700亿美元左右，处于行业领先地位。

主持人：蔡先生，您的故事也很相似，您先是去了劳伦斯维尔，然后去了耶鲁大学法学院，之后进入了法律行业，再涉足私募股权投资。那您是如何加入阿里巴巴的？您是如何与马云一起创立这家新公司的？

蔡崇信：我意识到我走错了方向，选择了法律而不是从事芯片或计算机科学。律师不做任何决策，只是给人建议，我想要一个能真正参与决策的职位，所以转向了私募股权投资。对于有法律背景的人来说，进入私募股权相对比较容易，因为律师在并购交易等事务中常常需要处理大量文件。1999年，我非常幸运地通过一个台湾朋友的介绍认识了马云，我去了他位于湖畔花园的二楼公寓。那里有一群年轻、面带微笑、眼睛炯炯有神的人，他们都是马云的追随者。

主持人：蔡先生，现在我们与全球大型公司的CEO们交谈时，他们头脑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各国的数字安全问题，您是如何看待的？

蔡崇信：全球各国政府都在担心安全问题，包括国家安全和数字安全。当你去欧洲时，人们会谈论数字主权，确保他们的公民和数据隐私得到保护。基于这些原因，我认为供应链现在正在脱钩，而且在数字世界中，我们看到了很多分裂。

张忠谋：我读过的关于这一现象的最好的书可能是格雷厄姆·艾蒂森的书，我只记得副标题，它是关于现有大国与新兴大国的对抗情况，艾蒂森是哈佛肯尼迪学院的教授，他开设了一个课程，对此研究了5年。课程找到了大约18个关于现有大国和新兴大国对抗的例子，在这18个案例中，有12个导致了战争，6个没有。

主持人：您是否已经看到这种分裂对该地区的技术创新产生的影响？

张忠谋：我认为分裂或脱钩最终会放慢所有国家发展的步伐，特别谈论的是芯片领域，我对其他领域不太了解，但对于芯片而言，我认为脱钩的直接目的是放慢新兴国家的发展速度，如果所有人一起合作，也许我们会进步得更快。

主持人：确实如此。蔡先生，最近亚洲的投资者对该地区的投资信心受到严重打击，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确保亚洲区域不会失去投资活力呢？

蔡崇信：亚洲的地理面积很广阔，但亚洲有很多相似的文化，人们很勤劳，也都接受了高水平的教育。所以对于投资者来说，你应该问的问题是，你是否想要与亚洲人对赌，对赌那些勤奋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亚洲是一个必须关注的地方，我们看到中国有大量勤奋的人在从事新技术工作，中国大约有8亿劳动力，其中200万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技能高超的劳动力。此外还有职业教育，亚洲的职业学校培养出来的制造业人才，可以为亚洲地区的工业发展带来极大的助力。所以我认为亚洲依然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这里的人很勤奋且很有创业精神。

主持人：张博士，您在台积电开发了世界上最复杂、最小的3纳米芯片。您曾和我们分享，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设立的工厂将推出世界上最小、最先进的芯片。您是如何在这一领域保持领先和主导地位的？

张忠谋：在芯片业务中，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有了一条需要遵循的明确路径，那就是所谓的“摩尔定律”。这是戈登·摩尔在1965年提出的一个预测，他说芯片上晶体管的密度每18个月翻倍。为了使密度每18到24个月翻倍，你必须不断地缩小这些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微米大小（肉眼可见的光学显微镜下的大小）转变到现在的2纳米、3纳米，你需要更高功率的电子显微镜来观察。这条路径在过去的50到60年里奇迹般地有效。然而，现在它也走到了尽头，从物理上讲，我们已经接近原子大小，无法比原子更小了。我们不能让芯片变得更密集，但可以让它们更节能、更高效，这是我们正在追随的另一条路径。

主持人：对于年轻人需要具备哪些特质才能成为成功领导者，你们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张忠谋：首先，他们需要有坚实的知识基础。我推崇知识金字塔体系，即你获得信息之后，还需要充分思考这些信息，才能让它们沉淀为你的知识，知识是你真正拥有的东西，接着你足够深入地思考你的知识，才会开始获得洞察力，这是信息金字塔的另一个更高层次。同时还必须在不同领域发展这个金字塔，因为如果你只懂技术领域是不够的，必须了解其他事物，必须懂得商业策略，甚至你必须了解地缘政治。所有这些知识金字塔要结合在一起，每个金字塔都要搭建到一定水平，积累足够的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最后，当你融合这些知识金字塔时，你开始拥有一个可行的愿景。我认为领导者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建立一个愿景，然后说服人们跟随你。

蔡崇信：要想成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有3个关键词：智力、情商和谦逊。智力是天赋和努力的结合。张博士谈到了知识构建，你必须具备基本的知识和智力水平，才能赢得被领导者的尊重。其次是情商。作为领导者，需要想清楚你在领导什么？你不是在领导机器，而是在领导人。所以你需要与人打交道。我认为最重要的技能是说服别人做他们不想做但你希望他们做的事。

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具备很高的情商。最后，谦逊非常重要。你必须谦逊，雇用比你更聪明的人。把更有才华、更聪明的人带进公司，因为杰克·韦尔奇（通用电气前董事长兼CEO）说过，A级人才会雇用其他A级人才，B级人才会雇用C级人才。有很多私募基金经理对自己缺乏安全感，他们最终没有雇用非常优秀的人才，因为他们会认为自己受到了威胁。领导者不能这样做，领导者必须雇用比自己更聪明的人，如果他们总觉得自己必须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那他们就不是好的领导者。

未来，值得期待

主持人：蔡先生，您斥巨资买下了布鲁克林篮网队，为什么会涉足体育领域？

蔡崇信：我觉得这很有趣，在美国，亚洲人并不以体育人物而闻名，所以我经常被人问，“你为什么会涉足体育领域？”这种言下之意是你不应该涉足体育领域。但实际上我非常热爱体育。我年轻时是运动员，经常打棒球和躲避球。当我来到美国，我去了一所男子寄宿学校，我唯一能被社区接受的方式就是参加很多体育活动，那是你获得尊重的方式。我数学比其他人都好，但我没有以那种方式获得尊重，我是在橄榄球场上获得尊重的。我在高中时打过美式橄榄球，然后我开始打长曲棍球，因为我被棒球队淘汰了。涉足布鲁克林篮网队实际上是个意外，我从未梦想过长大后拥有一个像NBA这样的职业体育队伍，但这成了一个机会，而且它不会贬值。你不会有很多营业现金流，但当你卖出时，还可能会升值，这就是激励我进入体育领域并热情追求的原因。

主持人：对未来的发展，有哪些事情是你们感到担忧的，又有哪些是感到乐观的呢？

张忠谋：我比较担心的是刚才讨论的分裂或脱钩问题，这将会影响整体科技的发展。但我对未来工业的合作还是保持乐观的态度，希望可以解决这些矛盾，多合作交流。

蔡崇信：我担心这些热冲突。我希望世界上两个最大的经济体不会因为意外或故意而卷入热冲突。让我们以乐观的态度看待，我对未来感到兴奋，人们期待和平与稳定，希望有一个和平的环境来做生意，追求繁荣，我相信世界上99%的人都爱好和平。